同行,真冤家。
#酒越喝越暖,水越喝越寒
同行是冤家,对于和唐门搭伴这事儿,起初我是拒绝的。
龙门向来桀骜,飞沙走砾不歇,连带酒也有狂放的脾气,启坛先醉五十里,溺齿杀喉。我们约定在旧城墙上见,星子疏朗。疑他衣甲不敌夜风刻薄,满碗酒拿去,还能暖暖。这人可好,眼瞅着他闷口喝干,抿落酒液滑进影影绰绰的布料里,半句谢也没有。
我为穆萨亲传,总得端几分肚量,更不能让唐门小哥觉着怠慢。跃将起来,双刀溜溜抛出段月弧稳接在手,金挂银坠动荡嚣张:“我可不懂中原那些弯绕,酒既喝了,就是兄弟。得空约架,嗯?”
他搂着那宝贝千机匣不出一言,似远望沙丘起伏,明明灭灭。
“怎么?不乐意搭理我?”懒伸个腰踮步绕他打量,“莫非你不会说话?”
依旧没搭腔,便宜我领记眼刀,嗯…劲儿还挺足。
“真是个哑巴不成?”大剌剌蹲下,放肆去撞他肩头,我勾双猫儿唇笑得开怀。
他忽然抬弩,抵在我心口作势来了一下,一边眸子盛着上好的柔柔月光,煜耀胜我见所有。也许我怔愣模样看着傻了些,他张唇分明是戏谑,无声作个口型:“砰。”
喧杂戛然而止。
…说真的,我要是个姑娘,兴许当场就晕了。但哪怕我不是姑娘,也一般晕乎。
他的确令我刮目。常年流浪中原,莽夫亦沾惹风雅。
我曾学得两句诗:“十步杀一人,千里不留行。”正如他似弯叶落在竹梢,生灭刹那,歃血祭弓。
颊沾赤色而笑隐唇,竟那般勾眼。
穿心洞腹怎能愈?这支穿心弩唷,果真名不虚传。
“后来?…后来没再见。”中原的酒到底不同,杨露玉蕊,筛琢温柔,喝进肚里却凉透。暖融天,眠卧花船岸柳,我老是犯困,像只抽了筋骨的猫。脑袋里糊涂,什么都不敢去想。
许是怕了,怕什么呢?
…怕情史动人,余生不相衬。
我奉令行戮杀伐,从不问是非。正邪黑白,都得为财让路。
这夜,花月娇俏,翠影衔杯,应当对饮好风光。而树下单我一人、酒一壶……方寸圣令一枚。
子时三刻,五里亭。师姐早等在那儿。
眼波邈荡,口脂灼灼,眉心点瓣儿艳艳,风韵不只在朱纱飘飖里。
“这是昨儿给咱的单子。”
寥寥短行书,几余端方小楷,她指尖大红蔻丹如鸩如毒,掐着我心头那个名字。
她碧瞳深邃,仿佛看穿我情缠。
“帕尔哈提,你素来知轻重。”
暗尘弥散三界中,如墨洇入水,无人能识破。
烛豆幽微,听他气息安稳,谂得是白日累了。但睡下仍不肯搁弩,十打十的…教人心疼。
我就像这明王镇狱,自私又极刻薄。刀锋已吻上咽喉,只一缕,就能让他死在旧梦里。
而气息依然安稳。
刺客是谁也不能信的,却对我没防备。
重林早眠,我只身疾疾,幻光游世。
要毁单,只能杀了雇主。
一心前奔,骤而身后光焰大灿,惹来怪枭桀桀。那是…任务成功后才燃的烟火。
枝折桠断,远远闪出个艳影。她红唇开吐,有遗憾有痛恨,狠划出片淋漓血色。
“帕尔,你得知轻重。”
幻光步自在游世,怎泅不出苦海。
如何别远人?中原讲究折柳置酒,披素缄喉。我一样也无,唯霜露更兼,风雪载途,孤零零送他一程。
魂来步山雨,夜夜梦他翼入穹云、浮光逝影。乍醒,只手遮眼:“穿心弩……不负此名。”余意犹难平,业罪如何消。
倏忽春息吐,草长飞莺,心却荒着,酿成都是苦酒,辜负山涧溪清。
既然美景容不下我,不如回明教罢。
黄沙行路风漫漫,大漠孤烟霄。隼鹰击殿金辉锁,高坛圣火,月色太好。
照我踽踽伶仃。
三生下长跪,特来与他饮一口秋酒。絮絮多话,都洒寄往泉下。再留一杯,长路冷,济以热泪,温蜇他肝肠。
我还念着他说过唯一的话。“我讨厌明教。”
也没忘答他的话。 “能有例外么?喜欢我呗?”
落花簌簌是嘲我吧,自视甚高,未知死生难料。
净土朝圣常欢喜,永无苦恼及别离,何必更执着?叩首枕沙,熬冷相思,我一人服下。
愿他极乐恒安。
【胡乱配图,自个儿截的。